裂缝里的光
发布时间：2025-08-04 07:55 浏览次数：【字号：默认 大 特大】
裂缝里的光
经开分局华庄派出所 孙敬斌
清晨的户籍室总带着隔夜的凉意。我刚擦完玻璃，就看见那个穿藏蓝色中山装的老人又站在门口。他像座斑驳的青铜像，每周二雷打不动地出现，从提包里掏出用红绸布包着的旧户口本——1963年的纸张已经脆黄，边缘碎成了雪花状。
"同志，我想查查我母亲迁户的原始档案。"老人的声音很轻，仿佛怕惊动纸上的尘埃。李姐接过户口本时，我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护指绷带又换了新的——上周帮老人翻档案时被纸页割伤的。电脑屏幕显示"查无记录"，但李姐还是带老人去了档案室。铁柜最底层有批未数字化的老档案，霉味混着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。老人突然指着某页惊呼："就是这个！"他枯枝般的手指抚过一行褪色的钢笔字"1959年随军迁入"，后面跟着个模糊的红色指印。"我娘临走前就想知道，当年她按手印的那张纸还在不在……"老人把脸埋进红绸布里，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枯叶。李姐悄悄用手机拍了档案页："帮您申请档案修复，下周二给您答复。"
阳光斜斜地照进来，那些在光柱里飞舞的尘埃，突然有了历史的重量。
下午两点半，调解室像口蒸锅。两个外卖小哥为抢单打得头破血流，年轻的那个捂着流血的手臂，白T恤上沾着泼洒的麻辣烫油渍。"先处理伤口。"陈哥从冰箱端出两碗冰镇绿豆汤，碗壁上凝着水珠。年长的小哥喝得太急，呛得直咳嗽，陈哥顺势问："跑一单赚五块，去医院缝针要五百，划算吗？"调解书签完后，年轻小哥突然说："我认识你，上个月在建设路，你给中暑的老头买过藿香正气水。"陈哥笑了笑，从抽屉里拿出个塑料小风扇递给他："下次打架前，想想你女儿——上次你说她作文里写'爸爸是超级英雄'。"风扇叶片转动时，墙上"退一步海阔天空"的书法横幅轻轻晃动。我忽然发现，那些被外卖箱磨得发亮的调解椅扶手，早被盘出了包浆般的光泽。
凌晨1点17分，报警电话响起时，我正在整理档案。是个醉汉，在电话里含混地念着某个地址，背景音里有浪花声。老民警王叔抓起外套就往外走："是码头老徐，他儿子十年前落水的地方。"我们在防波堤上找到他时，他正对着漆黑的海面倒啤酒："崽啊，爸今天领到退休金了……"王叔没劝他回家，只是并肩坐下，从兜里掏出袋花生米。潮声中，老人突然说："当年要是你们没连夜打捞……连个坟都没有……"王叔把花生壳抛进海里："现在有无人机巡逻了，再不会……"回到值班室，王叔在接警记录本上画了颗五角星——后来我才知道，那代表着又一起心存遗憾的警情。
夜里的大院儿迎来了短暂的寂静，天际那颗星在黑暗里执拗地发亮，等待着黎明接班。
